他就是五弟
本文刊於2009 09 12更生副刊
半夜洗相記 鐘友聯
父親在日据時代，開過寫真館，是個專業攝師。我在童年的時候，經常玩起拍照的遊戲，五弟就是我拍照的對象。稍長大後，我就可以拿真正的照相機拍照了。初一的時候，我就是家中最會拍照的人了，常得到父親的讚美。小小年紀就具有新聞眼，能夠隨機地捕捉到最自然，最美的鏡頭。現在我的兒子是專業的時尚攝影師，正在紐約工作。我們家一脈相傳，具有父親優質的基因。
初中的時候，班上有個家境富裕的同學，名字叫劉世昌，立志長大後，要開電影公司，對我特別好，已經把我網羅在他的旗下，當男主角，家中有好幾部照相機，都會拿來借我使用。可惜初中畢業後，跟這位同學就失散了。未曾當過演員，成了我這一生小小的遺憾。
由於初中的時候，就喜歡攝影，因此與小鎮上，唯一的一家照相館的老闆，也變成好朋友，他經常免費借我相機，帶到學校，幫同學拍照。那個年代，照相機不像現在這麼普及，還算是奢侈品。父親一定不知道，何以我一拿到相機，很快就能上手，且能拍出好照片，說不定，他還以為我是個天才，其實是有內幕的。
學校沒教的，只要有興趣，就會自已去摸索。那時候，在攝影方面，有二項自已很得意的手法，沾沾自喜，到處炫耀。一是，在黃昏的時候，運用逆光攝影，人相全黑，面對一個光圈。姿勢擺對了，與太陽的角度，恰到好處時，畫面很漂亮。二是重複拍照，第一次拍人像，稍微放大後，把人像剪下來，貼在國外的風景上。從月曆上，很容易可以找到國外的風景照。比方說，把人像貼在阿爾卑斯山下，然後再重新拍一張，洗出來後，就是一張人沒出國，就有了到阿爾卑斯山一遊的照片了。那個時代，少有人出國，我用這種技巧，也玩得不亦樂乎。
初二時，看到理化課本，有一頁洗照片的流程圖，引起我自已沖印照片的動機。於是請教熟識的照相館的老闆，何處可以買到洗照片的材料。於是，趁放學的時候，在彰化市找到這家材料行，買了感光紙，顯影劑，定影劑，開始計劃要洗照片了。
沒有暗房的設備，想洗照片，只有利用晚上，大家都睡著了，半夜爬起來洗照片了。於是我找五弟來當我的助理，其實只是壯胆而己，開始進行這項計劃。
那是個沒有電視的年代，在鄉下，大家都很早就睡覺。父母一旦睡覺，那就是我的天下了，我就可以跟五弟來進行我的計劃了。
可是偏偏我們要進行計劃的那個晚上，客人來了，而且跟父親聊到很晚，還不回家，這是少有的現象，我跟五弟在房間內急得要命，不停地看時鐘，心中不停地催促，怎麼還不回家。
為了營造夜己深的景象，我跟五弟也躺到床上，假裝睡覺，唯一的目的，就是希望客人趕快走，以便進行我們的計劃。
好不容易盼到熄燈了，知道客人回去了。於是，我和五弟趕緊躡手躡腳地下床，開始展開工作。五弟幫忙提水，準備碗盆，我用書架起支柱，鋪上一塊玻璃，拆下媽媽房間的燈泡，拿來感光用。簡易的冲印照片的感光設備就算完成了。
碗盆準備好了，開始泡藥水，裁割相紙，一切準備就緒，開始洗照片了。把感光紙壓在底片上，打開燈光，幾秒鐘而已，瞬間感光完成，再丟進顯影劑中，泡個幾分鐘，影像就呈現出來了。隨後再浸到定影液中，影像就不會消失，最後曬乾，就算完成了。
工作進行中，難免會發出聲響，不知是吵到了母親，還是母親正好要起來上廁所。母親下床後，準備開燈，可是燈不亮，仔細一看，發現燈泡不見了。
這下子，母親開始緊張了，把父親叫起來。
「會不會有小偷來了，怎麼回事？燈不見了。」母親緊張地說。
父親也起來了。果然找不到燈。
這時，我和五弟知道事情不妙了，把父親母親都吵起來了。我倆默契很好，即刻鑽進蚊帳中，蓋上棉被，假裝呼呼大睡的樣子，心中則是忐忑不安，不知會不會惹火了父親，所以，耳朶還是很專注地聽父母的反應。
父親走過來了，看到桌上的碗盆，還有藥水。
「在做實驗啦！」父親,恍然大悟地說。確定不是小偷，知道事情的真相後，他們又上床睡覺去了。
確定父母都上床了，夜晚又恢復寧靜下來，我的心，才算安定下來。
父親說得不錯，這是我的實驗課。
每次我們兄弟聚會的時候，五弟最喜歡複習我小時候講過的故事，可是有他参與的這次半夜洗相記，却從未聽他提過，可能早被他遺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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