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不厭書房

　我每天喝茶，從早喝到晚，愛喝茶的習慣，是受到父親的影響。
　印象中，父親每天早上起床後第一件事，就是燒開水，泡茶。我們鄉下老家的廚房，還保留了燒木柴的古灶，這是父親燒開水專用的古灶。家家戶戶都使用瓦斯以後，父親還是堅持用古灶來燒開水，這是父親節儉成性，有了這個古灶，就可以處理許多可燃性的廢棄物，如樹枝，木頭等，既能節約能源，又能處理廢棄物，真是一舉兩得。
　燒開水，泡茶，喝茶，是父親每天的第一件事。現在的我，也是如此，每天一大早，如果不先泡一壺茶來喝，好像今天還沒開始，這一點，似乎是深深地受到父親的影響。
　從小我們家裡，隨時都有一大壺茶，可以喝。過去我們喝茶，不是很講究，卻是我們全家的習慣。喝茶有益身體健康，從父親身上，似乎可以得到印證，他喝了一輩子的茶，一生從無病痛。
　雖然平常家裡都是喝很普通的茶，父親可也是懂茶的人。長大後，我們偶爾買茶回家，父親一泡就知道是好荼，馬上會邀鄰居共享。
　至於父親是如何買茶呢？那就更有趣了。
　從小我們就知道家中有一個客人，每次來，一坐就是半天，跟父親聊得很愉快，有說有笑，聊到不知午之將至，中午就留在我們家吃飯。這位客人，就是來賣茶葉給父親的流動商人。
五十年前，機車很少，汽車更是稀有。這位茶商從員林騎腳踏車，後座載著白布袋，裡面裝著一包一包的茶葉，沿途販賣。從他每次一來，就要耗上半天，我真不知道，他一天可以做多少生意。
　每次一來，父親都會跟他買茶葉，大概是因此而結的緣，變成朋友，每半年會來一次，一待就是半天，父親也都放下手邊的工作，陪他泡茶聊天。小時候的我，覺得賣茶葉的人很奇怪，看起來工作不認真，如何能養家活口。
　現在我才知道，這是茶人的特色。茶人遇上了茶人，好像遇到了知音一樣，有談不完的話題，推銷茶葉，反而變成次要的事了。這是茶人可愛之處。
　父親懂茶，但捨不得喝好茶。茶商騎幾個小時的單車，到我家來賣茶給父親，大概也賺不了多少錢。依我看來，他每半年來一趟，是想念老朋友，來看老朋友的成份居高，賣茶只是個藉口罷了。
　我們長大以後，外出讀書工作，從此沒看過此人了。
　我曾經問父親，員林那位賣茶葉的人，有沒有再來。在我的內心深處，偶爾會想起父親這位茶商朋友，偶爾也會關心他，於今是否安在，畢竟他是常在我們家吃飯的客人。從父親身上，我看到了上一代茶人的風範，也看到了茶人與茶商互動的情形。現在我有許多好茶，可惜已經無法和父親一起在山上泡茶聊茶了。